第32章 以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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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 以後
◎等我把貓兒養大，應該便到了我同他成婚的時候了◎
*
木籃子裏鋪滿了剪碎的絨布, 正中臥著只幼貓，橘黃間白的花色，貓吃力擡起腦袋, 孱弱身軀拱著到處亂嗅，“喵！”
叫聲與它的個頭相比，十分洪亮。
它是何皎皎的貓，叫絨絨。
哪裏來的貓呢？
燕東籬思緒千回百轉, 眸光落向何皎皎，清雋少年神情幾近茫然，一時沒有言語。
他左眼換了一個靛藍素色眼罩, 雪蕊她們天蒙亮時, 帶著何皎皎一些隨身衣物過來了。
何皎皎讓手巧的宮婢裁了塊衣料子，臨時趕制出來的。
她隱約記得…燕東籬仿佛很介意他的瞎眼露出來。
“喵！”絨絨叫了好幾聲。
“是不是有點兒吵？”
何皎皎抱起籃子輕輕晃晃, 柔順垂著脖頸，仿佛在哄人類的嬰兒。
少女淺笑靦腆，“一放下來它就叫。”
貓今天精神好了許多, 何皎皎剛剛用羊奶餵完它, 只是貓離不得何皎皎, 一放下來就尖著嗓子亂叫起來。
何皎皎心軟，只好一直帶在身邊。
開始她只能布包著、用手捧著，讓蘇盛延瞧見了。
蘇伯伯一聲不吭地抽了刀, 把枯枝削成木條，給她編了這個木籃子。
“郡主…咳咳咳……”
燕東籬想喚何皎皎一聲, 問問她貓是哪兒來的, 但喉頭實在幹啞, 未語一陣咳嗽, 沙啞語調難以成字句。
“燕世子, 你別急。”
何皎皎手忙腳亂，放下木籃子，撫著燕東籬胸膛給他順氣，見少年薄唇幹裂。
她問了聲燕東籬要不要喝水，於是端了溫茶過來餵他。
可何皎皎哪裏會伺候人，燕東籬且是一身傷地躺著的，不好扶他起來。
她雖然算得上細心，小心翼翼給燕東籬墊高枕頭，可一盞茶仍是漏了大半，沁濕他的衣襟。
“對、對不起…”
何皎皎慚愧地低了頭，她在他面前總是擡不起頭的。
她捏著幹凈帕子去擦少年下巴上的水漬，懦懦重覆道，“對不起，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見少年喉結滾了滾，聲音短促暗啞，“謝謝。”
燕東籬沒頭沒尾一句謝謝，何皎皎擡眸撞進他右眼裏去，少年瞳孔黑黢黢，印出她茫然無措的樣貌。
她分明什麽都沒做好，從來沒有幫到過他，為何要謝她呢？
“喵！”
何皎皎飛快避開了，轉身抱起竹籃子去哄絨絨別怕。
“燕世子…”
安靜少許，何皎皎方再開了口，“你安…安心歇著吧。”
說到安心兩個字時，何皎皎咬到舌尖。
刺痛讓她一瞬間幾乎想要落淚，她忍住，硬朝燕東籬笑了笑：“我不打擾你休息了。”
何皎皎福身退出車廂，讓候在車前室內的宮婢進去照看燕東籬。
她愈發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，從馬車跳到雪地上時，空氣清冽，少女呵氣凝霧，竟是長長松了一口氣。
今年壽光的白日不下雪，晴空一碧如洗，萬裏無雲，照得人睜不開眼的盛烈陽光，卻照不透寒意升騰。
何皎皎用小手帕將絨絨裹了裹，提著木籃子向燕東籬馬車後的另一輛馬車走去。
她剛靠近，馬車車身猛地一震，傳出人聲粗糲的悶哼，驚得拉車馬匹甩了蹄，被駕車的禁軍安撫住。
“郡主，勸不住。”
雪蕊跪坐在一旁，她朝何皎皎搖搖頭，面露難色。
何皎皎不自覺一聲嘆，愁得兩邊肩膀垮下來。
淩昭還在鬧。
她掀開簾子進去，便見被五花大綁淩昭斜倒在車廂裏，蘇盛延讓人堵了他的嘴。
他見何皎皎鉆進車廂來，瞥了眼不看她，肩膀一歪，狠狠撞向車壁。
昨晚上沒過多久，淩昭醒了過來，掙紮了一晚上沒睡。
他衣衫不整，此刻額發散亂下來，遮了戾紅眼尾。少年梗著脖子，上邊青筋猙獰，一路鼓到耳後。
他咬牙喘著粗氣，仍是一副要和人同歸於盡的兇狠樣子。
何皎皎也守了他一夜沒睡，困倦而又疲憊。
此刻見到他，臉上卻露出明媚的笑，“淩昭，你看，你小舅舅給絨絨編的，沒想到他手還挺巧。”
“嗯…我給我們的貓起了個名字，叫絨絨。”
淩昭不看她，發狠地用脊背一下下撞著車壁，餘光裏少女的裙邊兒曳地，朝他靠攏。
他怨懟悲憤，沒註意到，何皎皎說的是，我們。
“絨絨今天精神可好了，它一定會平安長大的。”
何皎皎自顧自說著走過來，在淩昭身邊蹲下，先把木籃子捧到他面前，讓他看看絨絨。
淩昭不看，對何皎皎的話仿若未聞。
而先前勢頭很足的幼貓，不知何時睡著了，小胸脯一起一伏。
何皎皎遺憾地將它放遠。
她先把賽淩昭嘴裏的布拿出來，試著去松他身上的繩子，低聲埋怨道：“不是說了綁松一點兒嘛，你疼不疼啊？”
淩昭往外呸了一聲，還是不理她，何皎皎又問了他幾句冷不冷餓不餓的廢話，他全都不理睬，憋足了力氣要與他心中難以抒發的惱怒較勁兒。
“淩昭，你知道嗎？”
但他困獸掙紮般撞車壁的動作，好歹停住。
少女柔軟的手繞過來，握住了他被捆在身後已失去知覺的手。
“其實昨晚上你把絨絨給我的時候，我悄悄在心裏頭……算了算日子。”
何皎皎吃力地想要給淩昭松一松他手腕上的麻繩。
綁得太緊了，他還不停地掙紮，兩條手腕都蹭破皮，磨得血淋淋的。
她試了試，松不開，手便慢慢地與少年掌心貼合。
同淩昭五指相扣時，何皎皎望向他的雙眸。
陽光從她身後照來，致使淩昭長直眼睫呈現一種灰敗的褐色，或許是他扭頭不願意看她的緣故，少年英挺側臉露著頹靡而冷漠的兇相。
“我想啊，等到我把絨絨養大的時候，應是……”
何皎皎不介意，她早就習慣了淩昭這幅德行，她聲音越發輕快，慢慢地不好意思起來，但杏眸深深凝望著他，攏了霧氣。
淩昭聽她軟聲含笑，“應該，就到了我們成婚的時候了吧。”
她在握緊他的手，一點點用力。
淩昭有了一瞬時的怔楞，郁氣橫陳心間忽地空出一塊兒，不自覺終是回眸看了她。
他不明白何皎皎為何突然這樣說。
他很早就知道他是要娶她的，只是何皎皎臉皮薄，一直不認賬。
但淩昭不甘心，瞥過少女一眼又挪開眼，不過他沒法專心犯他的犟了。
豎了耳朵，分出一點兒心聽何皎皎繼續說話。
“你坐起來好不好，多大的人了，跟誰賴皮啊。”
何皎皎卻是轉了話頭，伸手想扶淩昭起來。
淩昭卻聽她聲音沙沙啞啞透著一點兒嬌，驀地很不暢快，“我四哥死了！”
他腦子裏只剩這一件事，嘴裏似乎只剩這一句話，再度被何皎皎哄小孩的般語氣激怒了些許。
她說得，他好像在為了無關緊要的事無理取鬧。
可是四哥死了啊。
這回，卻換何皎皎不理淩昭了。
她硬把淩昭推起來坐好，然後依偎向了他。
慢慢環住少年緊實的腰身，埋進他懷裏。
何皎皎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再說話。
淩昭跟她賭氣，壓眉低目，沈臉由她抱著，也不說話。
馬車晃晃悠悠，陽光穿透窗欞簾子，道路兩旁枯樹的陰影不停斜過二人身上。
安靜許久，少女發間淺香，身軀玲瓏嬌軟，久到淩昭不自在了，剛想粗聲讓她起開。
“淩昭……”
何皎皎仿佛算好時間般，搶先開了口，她逐漸笑不起來，聲音輕下去，“我們不管這些事好不好？”
四哥哥死了，她怎麽會不傷心難過，可傷心有什麽用。
死了就是死了，四哥哥回不來了。
這是國事，國事有太子朝臣，打仗有淩昭兩個舅舅和各地的駐軍總兵。
她是個只有依仗太後寵愛的孤女郡主，淩昭也不過照著閑散王爺嬌縱著養大的紈絝皇子。
十六歲了，正經事一件沒幹過，只有一群狐朋狗友。
本來也輪不到他們操心啊。
“最多再過個一兩年，你年紀到了出宮分府，等我們成婚，你封王以後，皇帝伯伯他們都在，我們應該還能賴在京城過幾年富貴日子，等太子哥哥登基後，要是攆我們去封地也不怕。”
“他是你親哥哥，還能虧著我們不成，說不定到了封地，沒人管了，我們反而過得更加逍遙自在。”
“我也管不住你，到時候…你不得成個山大王。”
何皎皎抱緊了他，語氣憧憬，聲音卻悶重，“皇上和皇後都樂意縱著我們，老祖宗也慣我們。”
“他們萬事都替我們安排妥當了的，我們什麽都不用操勞煩心…這樣不好嘛，淩昭？”
“好不好嘛？”
她埋在他懷裏撒嬌，卻掩不住尾音發顫，一聲一聲纏綿的喚他，“好不好嘛，淩昭？”
“何皎皎……”
淩昭讓她說得恍惚，驀地想要發笑，可聲音斷在舌尖。
他發覺，何皎皎摟著他在顫抖。
她在哭。
何皎皎等了許久，沒等到淩昭的回應。
半晌，她放開淩昭，坐直了，定定看過去，笑吟吟地，“好，淩昭。”
“那我現在放開你，你去一刀砍了燕東籬好不好？”
淩昭迎上她的眸光，少女明眸皓齒，笑著在落淚。
她柔聲質問他：“然後呢？”
“你殺了他之後呢？”
【作者有話說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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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愈發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，從馬車跳到雪地上時，空氣清冽，少女呵氣凝霧，竟是長長松了一口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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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見何皎皎鉆進車廂來，瞥了眼不看她，肩膀一歪，狠狠撞向車壁。
昨晚上沒過多久，淩昭醒了過來，掙紮了一晚上沒睡。
他衣衫不整，此刻額發散亂下來，遮了戾紅眼尾。少年梗著脖子，上邊青筋猙獰，一路鼓到耳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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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怨懟悲憤，沒註意到，何皎皎說的是，我們。
“絨絨今天精神可好了，它一定會平安長大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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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淩昭，你知道嗎？”
但他困獸掙紮般撞車壁的動作，好歹停住。
少女柔軟的手繞過來，握住了他被捆在身後已失去知覺的手。
“其實昨晚上你把絨絨給我的時候，我悄悄在心裏頭……算了算日子。”
何皎皎吃力地想要給淩昭松一松他手腕上的麻繩。
綁得太緊了，他還不停地掙紮，兩條手腕都蹭破皮，磨得血淋淋的。
她試了試，松不開，手便慢慢地與少年掌心貼合。
同淩昭五指相扣時，何皎皎望向他的雙眸。
陽光從她身後照來，致使淩昭長直眼睫呈現一種灰敗的褐色，或許是他扭頭不願意看她的緣故，少年英挺側臉露著頹靡而冷漠的兇相。
“我想啊，等到我把絨絨養大的時候，應是……”
何皎皎不介意，她早就習慣了淩昭這幅德行，她聲音越發輕快，慢慢地不好意思起來，但杏眸深深凝望著他，攏了霧氣。
淩昭聽她軟聲含笑，“應該，就到了我們成婚的時候了吧。”
她在握緊他的手，一點點用力。
淩昭有了一瞬時的怔楞，郁氣橫陳心間忽地空出一塊兒，不自覺終是回眸看了她。
他不明白何皎皎為何突然這樣說。
他很早就知道他是要娶她的，只是何皎皎臉皮薄，一直不認賬。
但淩昭不甘心，瞥過少女一眼又挪開眼，不過他沒法專心犯他的犟了。
豎了耳朵，分出一點兒心聽何皎皎繼續說話。
“你坐起來好不好，多大的人了，跟誰賴皮啊。”
何皎皎卻是轉了話頭，伸手想扶淩昭起來。
淩昭卻聽她聲音沙沙啞啞透著一點兒嬌，驀地很不暢快，“我四哥死了！”
他腦子裏只剩這一件事，嘴裏似乎只剩這一句話，再度被何皎皎哄小孩的般語氣激怒了些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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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是四哥死了啊。
這回，卻換何皎皎不理淩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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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靜許久，少女發間淺香，身軀玲瓏嬌軟，久到淩昭不自在了，剛想粗聲讓她起開。
“淩昭……”
何皎皎仿佛算好時間般，搶先開了口，她逐漸笑不起來，聲音輕下去，“我們不管這些事好不好？”
四哥哥死了，她怎麽會不傷心難過，可傷心有什麽用。
死了就是死了，四哥哥回不來了。
這是國事，國事有太子朝臣，打仗有淩昭兩個舅舅和各地的駐軍總兵。
她是個只有依仗太後寵愛的孤女郡主，淩昭也不過照著閑散王爺嬌縱著養大的紈絝皇子。
十六歲了，正經事一件沒幹過，只有一群狐朋狗友。
本來也輪不到他們操心啊。
“最多再過個一兩年，你年紀到了出宮分府，等我們成婚，你封王以後，皇帝伯伯他們都在，我們應該還能賴在京城過幾年富貴日子，等太子哥哥登基後，要是攆我們去封地也不怕。”
“他是你親哥哥，還能虧著我們不成，說不定到了封地，沒人管了，我們反而過得更加逍遙自在。”
“我也管不住你，到時候…你不得成個山大王。”
何皎皎抱緊了他，語氣憧憬，聲音卻悶重，“皇上和皇後都樂意縱著我們，老祖宗也慣我們。”
“他們萬事都替我們安排妥當了的，我們什麽都不用操勞煩心…這樣不好嘛，淩昭？”
“好不好嘛？”
她埋在他懷裏撒嬌，卻掩不住尾音發顫，一聲一聲纏綿的喚他，“好不好嘛，淩昭？”
“何皎皎……”
淩昭讓她說得恍惚，驀地想要發笑，可聲音斷在舌尖。
他發覺，何皎皎摟著他在顫抖。
她在哭。
何皎皎等了許久，沒等到淩昭的回應。
半晌，她放開淩昭，坐直了，定定看過去，笑吟吟地，“好，淩昭。”
“那我現在放開你，你去一刀砍了燕東籬好不好？”
淩昭迎上她的眸光，少女明眸皓齒，笑著在落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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